斯坦福教授在中国农村走访30年,揭开留守儿童的心酸真相…

每年的9月8日,被联合国设立为国际扫盲日,旨在动员全世界人民重视文盲现象,与文盲现象作斗争,并促进世界各国普及初等教育,提高初等教育的水平,使适龄儿童都能上学,达到能够识字的目标

事实上,从新中国成立伊始,“扫盲”就被视作一件重要的工作。从1949年到1964年,近一亿中国人摘掉了“文盲”的帽子,如此大规模并卓有成效的扫盲运动,堪称人类历史上的奇迹

没有人可以想像,在此之前,全国6亿人口中有4亿多都是文盲,乡村的文盲率更是高达95%以上

然而,当人们为扫除文盲的成果而庆贺时,中国的乡村教育却始终处于困境之中,而当今中国农村所存在的问题,也远比我们想象中更危急。

在2018年的数起恶性社会案件中,“留守儿童”、“无业青年”这几个频频出现的词汇,再次触动了人们紧绷的神经

《凤凰大视野》节目中对阮梅的调查进行了报道

早在2003年,湖南作家阮梅就关注到了中国农村留守儿童的现状,面对《凤凰大视野》栏目的镜头,她曾说:

“留守儿童就等于给今后的社会埋下了无法预期的炸弹,我们在孩子成长初期不给予关注,教育阶段的前几年不给予关注,今后有可能会成为一个非常重要的炸弹,你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它会响。”

十五年过去了,当年参与调查的留守儿童,如今已经长大成人,没有人知道,这一起起看似彼此孤立的个案,又是否会是一系列悲剧的开头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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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7年9月,美国斯坦福大学经济学者斯科特·罗斯高(Scott Douglas Rozelle)以演讲的形式,向中国公众提出了一系列惊人的数字和观点。

在演讲中,罗斯高提到“中国有63%的农村孩子没上过高中,初中阶段的辍学率在17.6%-31%之间。”

罗斯高教授钻研中国农村问题长达30年,在对陕西寄宿学校的 2000 多名小学生抽样调查后发现,9.3% 的学生存在不同程度的心理问题,2.7% 较为严重。

与此同时,在国际标准智商测验中,陕西省农村25到30个月大的幼儿,认知滞后比例达到了55%,河北省也是同样的状况,而更边远的云南地区甚至高达60%。

但国际上的正常比例为15%。

如此鲜明的数据对比是非常惊悚的,对发展心理学有所了解的人都知道,儿童在一个阶段的发展是不可逆的。也就是说,在农村儿童中,可能有超过半数的孩子,认知永远缺失了“一部分”

当人们对这一数字震惊之余,时任中科院人口与劳动经济研究所所长的蔡昉的一席话,更加印证了罗斯高的说法。

2013年,蔡昉在一次报告中披露,2011年与2006年相比,农村初中辍学率提高了1.6倍。而在部分地区,初中辍学率更是高得可怕

2016年,华南理工大学公共政策研究院扶贫小组在广东省的粤北、粤西南、粤中以及广州近郊的农村进行的系列调研中发现,部分村落的初中辍学率高达60%以上。

华中科技大学社会学系副教刘成斌按照科学方法统计出,在中国14~ 35岁的青年人口中,辍学总人数大致在2000万~3000万之间。

三千万辍学青年人正在迅速成长,亲情断裂、孤独抑郁,早早辍学的他们,想挣钱又没有能力,正如同不久前犯下“滴滴奸杀案”的当事司机,他是一个长大成年的留守儿童,但又只是三千万分之一而已

在中国农村到底发生了什么?有一群人,决定去看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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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湖南邵阳交通不便的大山深处,有一个日渐凋敝的村庄,纪录片工作者蒋能杰在这里用六年时间,完成了关于留守儿童生活的纪录片《村小的孩子》

纪录片中,当蒋能杰端着相机问孩子们“长大了想做什么?”,孩子们的回答出奇地一致——打工。

在蒋能杰拍摄的光安村,全村1700多人,有近900人都在外打工,留下的只有老人孩子。孩子的父母大都涌入福建、广东等沿海地区打工,但由于受到户籍政策和经济条件的限制,只能将孩子留在老家,由爷爷奶奶抚养。

儿童和父母感情的建立,仅有血缘还不够,必须还要有相处时间的长度和频次,但光安村大多数的孩子都没有这种机会。

他们当中有60%,生下来没多久父母就出去了,对父母没什么印象,更别谈什么感情了。” 蒋能杰说。

回忆起自己的拍摄经历,蒋能杰甚至遇到过戏剧性的一幕:

一个孩子放学,在路上碰到从外地回家探亲的父母,彼此完全都不认识了,孩子叫父母“叔叔阿姨”,父母也没有认出他来。到了家,父母才发现,原来路上碰到的就是自己的小孩。

图片来源:纪录片《村小的孩子》

在拍摄中,蒋能杰还发现留守家庭对于教育的观念不大一样了。“我们那时对知识、学习都比较崇尚,现在,很多留守儿童和他们的父母,都觉得读书没用。”

自2001年起,为了优化师资力量,全国农村中小学开始实施“撤点并校”,大量撤销农村原有的中小学,将学生集中到小部分城镇学校就读

在纪录片中,镇小学距离光安村有十多公里,孩子们每天要往返四小时山路。要想减轻孩子的负担,最好的办法就是爷爷奶奶到镇上陪读,但这无疑又增加了家里的经济负担。

渐渐地,对读书产生消极观念的家庭,越来越多。

在另一部由周浩执导的纪录片《棉花村的孩子们》里也有类似现象,读小学四年级的留守儿童陆小跳一直跟着爷爷奶奶生活,父母两三年都不回家一次。

陆小跳旷课数天,老师们找到他时,他正在田间帮爷爷奶奶放牛。老师问他,为什么不去上学?他的理由是“不敢去,背不了书,怕被语文老师骂。”陆小跳和他的同学们每天要步行一个多小时的山路上学,爷爷奶奶心疼,也就不怎么积极让孩子上学了。

学习之外,在湖南、湖北、河南等省,留守儿童在农村学龄儿童中所占比例高达47.7%,半数以上的儿童因父母不在家而感到被人歧视,孤独无助,悲观寂寞。

他们潜意识中既害怕被父母抛弃,又对父母有怨恨,于是常常表现出委屈、拒绝、过度缠绵和不可理喻。

云南漾濞县的孙关雄,15岁,孙关飞,11岁,孙关燕,9岁

爸爸在西双版纳打工,妈妈在附近的县城打散工,他们自己在家生活。

图片来源:南方周末

长期致力于乡村教育的梁晓燕女士曾走访过许多乡村小学,在那里她所看到的景象触目惊心:敏感、冲动、恐惧、孤独、沟通焦虑、学习焦虑,这些都是留守儿童、寄宿学生中常见的心理问题

2015年6月初,媒体报道湖南衡阳一名12岁的女孩因与同学结怨,用掺杂了毒鼠强的可乐将同学毒死。面对警方,女孩冷静地陈述了20多天前买毒、藏毒、投毒的全过程,唯独在提起她的父母时,女孩崩溃大哭:“不要提他们,我恨他们!”

在这起案件中,死去的、下毒的,都是留守儿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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果壳网友Ent曾讲述过一个发生在象群里的极端案例。

在九十年代的南非,由于成年象太重,迁移有很大的技术困难,于是人们将10头年轻的孤儿公象转移到了一处名为匹林斯堡的公园。

结果,原本复杂的家庭和社会结构被扰乱,年轻的孤儿公象们难以充分社会化,这些无人管教的孤儿象群,陷入了令人恐惧的混乱状态

它们体内睾酮水平飙升,行为完全失控。

第一次有人观察到大象强奸和杀死犀牛的行为,除此之外,大象还会屡次攻击驾车游览的人类。从1991年到2000年,这些年轻公象杀死了超过100只白犀牛和5只黑犀牛。

直到人们不得不引入6头成年象,才最终控制住了形势。在成年象的管教下,年轻公象的行为和发情期很快回归了正常。

相比于白蚁、狮子甚至红毛猩猩,大象是在社会心智上最接近人类的地球物种之一,和人类一样,大象不但拥有社群,而且拥有人类天然能够理解的社会结构。

而与之相同,在中国的农村,一旦原有的家庭和社会结构被破坏,这里就会变成滋生暴力的土壤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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历数2018年发生的一桩桩反社会案件,无论是滴滴顺风车的两起奸杀案,还是上海世外小学门前惨绝人寰的凶杀案,都不应当被孤立地看待。

值得注意的是,在这些恶性社会案件中,“留守儿童”、“无业青年”这两个词正频频出现

不同于上一代农民工吃苦耐劳的坚韧,新生代农民工渴望城市却难以融入,物质生活洒脱却难掩精神生活的空虚。

他们可能是保安、配送员、外卖小哥、保姆、网约车司机……当曾经的农村留守儿童来到城市,在生存和情感问题上所面临的挣扎和困惑,正逐渐显现。

作家荞麦说:“如果你不想知道他怎么变成了一个杀人犯,那么会有更多这样的杀人犯产生。

带着对留守儿童群体的关注,湖南女作家阮梅曾历时三年,跨越五大省份,和1600多名教师和1900多个留守儿童倾心交谈,走访看守所、少管所,接触900多起未成年人犯罪案例。

而后,阮梅发现了这样一个令人痛心的事实:

走进少管所的孩子,80%以上是留守儿童和离异家庭的孩子

导致留守儿童犯罪的因素有许多,家庭经济困难、社会支持缺乏、结交不良同伴、毒品和枪支的可获得性、神经生物学因素、人格因素以及家庭因素等,都可能是诱因。

其中,与家庭有关的因素则被看作最重要的影响因素之一。

美国心理学家约翰·鲍威尔认为,心理健康最基本的要求在于婴儿应该有与母亲(或稳定的代理母亲)之间连续不断的、温暖亲密的关系。

早期依恋的顺利完成和发展才能成全一个人的信任感和安全感。一旦错过关键期,儿童依恋难以重新建立,个体会出现情感不稳定的状况,面对挑战时也容易出现易怒情绪。

河南省高级人民法院曾随机抽取了2009年至2013年间的120起未成年人犯罪案件,其中留守儿童作案47件,比例达39.2%。

江西省的一项调查显示,2007年5月在押的1877名青少年罪犯中,在犯罪前与亲生父母生活在一起的仅占32.6%,其他的孩子则是与爷爷奶奶、其他亲戚朋友生活一起生活,或是独自生活。

缺少情感支持的孩子往往攻击性强,最容易滑向犯罪的边缘。在阮梅的走访中,她也时常会遇到“敌意、冷漠、木然”的脸。

管教干部告诉她,这些留守儿童没有明确的是非观,小毛病很多;没有时间观念、没有诚信观念;爱占小便宜,对别人的痛苦无所谓。

例如:在监狱里,他们不经别人同意就翻别人柜子,哪怕被抓到了也认为没关系,可是谁敢碰一下自己的东西,却什么都计较。

调查结束后,阮梅每每回忆起那些孩子,他们的眼神中充满的忧郁、恐惧,都让她整晚整晚地睡不着觉。

“孩子长期缺少父母亲照管,一旦被人问起父母,更多的孩子虽内心百感交集,但外表显现出的却是问不出言语的沉默,这种沉默让人极其难受。哪怕是钢浇铁铸的心,看了都会心痛,一辈子忘不掉。

有一个八岁男孩子坐在我面前,既不说话,也不回班级,只是时不时抬头看我一眼,十分钟过去了,他仍然不想离开。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,最后不得不离开时,我看见他终于泪流满面。”

直到现在,“我仍然还没有从这种眼神中走出来”。

乡村教育,必然是一个沉重的公共议题。

如今,十五年过去了,阮梅在调查中认识的那些留守儿童,他们在经历了缺乏安全感、缺乏家庭温情的童年后,已经长大

他们随着父辈的足迹来到城市,与之同行的,还有那些留守生活的痕迹。他们中的一些人,现在也已为人父母,而他们的孩子是否会重蹈覆辙,我们不得而知。

只是,当悲剧接踵而至,如果留守儿童问题得不到根本性的解决,孩子们成长的烦恼,最终会对家庭、社会造成致命的伤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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参考资料:

【1】永远不要低估底层的危机

【2】罗斯高·农村儿童的发展怎样影响未来中国

【3】留守儿童问题调查:危害正在显现

【4】《2017年中国留守儿童心灵状况白皮书》

【5】是什么让留守儿童走上了犯罪的道路

【6】留守少年儿童犯罪调查:呈多发低龄化趋势

【7】《我国农村留守儿童、城乡流动儿童状况研究报告》

【8】《它是孤立个案,但也可能是系列案的开头》

【9】《在隔壁的中国,那些孩子已经长大了》

【10】知乎https://www.zhihu.com/question/35774849

【11】【2017年物种日历】8月11日 普通非洲象

来源:精英说(ID:elitestalk),转载已获得授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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